孤山话唠

【未授翻】自冥冥处 Chap.8.1.And In The Darkness Bind The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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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Farewell】

　　【Thorin】

　　 离别前夕，Elrond为他的客人举办了一场盛大的宴会，希望能为矮人们同Bilbo和Frodo在一起的最后一晚留下美好的回忆。

　　Thorin既没有揣测精灵领主此举的动机，也不为Elrond眼中掩饰不住的怜悯而感到冒犯。他们的主人慷慨地为他们提供了佳肴和住宿，尽管多半是出于对Bilbo的尊重。当Thorin在维尔玛的街道上散步时，有那么几次，他瞥见精灵们脸上暗藏的厌恶神情。

　　自Thorin亡后苏醒，他已经有很长时间不曾体会过这般快乐和悲伤了。他和Bilbo在短暂的六天相聚里尽力倾诉分离七十年未尽的话。他们陶醉在维林诺绝世的美景中，像之前那样一起散步。Bilbo说起他曾见过的遥远大地和他所认识的人，他谈到了魔戒远征队，谈到他亲眼目睹着Frodo离开他走向绝境。他讲述了自己撰写的诗歌、歌曲和历史，还有他在中洲各地精心搜集的故事——他尽可能多地将它们翻译成自己能学到的各种语言。他聊到了袋底洞，以及在Frodo来到他身边前，他的孤寂孑然。

　　接着，他反过来搜刮Thorin关于永恒之地的故事：Manwë之峰的雄伟，绿衣夫人的骇人之美，海洋守望者的乐章，还有那些宏伟的殿堂。Thorin不擅长讲故事，可Bilbo依旧听得津津有味。

　　他在一天晚上把Thorin领到他的房间，带着几分无意识的谦逊，给Thorin看了自己写的书。书本用红皮装订，上面是熟悉的工整笔迹。在Thorin的一番哄劝下，Bilbo决定亲自念给他听。

　　Thorin第一次觉得自己可以对他们的不幸遭遇一笑了之。

　　“我在你眼里真有那么爱摆架子吗？”

　　“是啊，但你确实很了不起。你知道吗，我一开始很敬畏你。”

　　Thorin嚼着饼干，皱起眉头，“一开始？”

　　Bilbo一本正经地抿了一口茶，面上泛起一丝微笑。他清了清嗓子，重新看回摊在膝上的书，“我说到哪儿了？应该讲到哥布林的隧道之后了吧。”

　　“我可从不做演说。”

　　“你有。”Bilbo柔声道，翻过书页。

　　Thorin能做的，是尽力将这些时刻铭记在心。待他重新困足于Mahal的殿堂，就算再不知足，它们已是他能带走的全部。

　　他不是唯一一个这么做的人。在他们的时限将近的日子里，Bifur、Bofur、Balin、Óin、Ori和两个小子也加入了他们。Thorin还不曾自私到抱怨他们的陪伴或是他们受到的关注。他已经没有理由去嫉妒Bilbo给予的爱。

　　

　　第六日破晓，Thorin醒来时异常平静。他盯着床幔，看着几缕天光钻入窗内，荡漾其间。整整一夜，他都在琢磨第二天会发生什么，他就像戳着一颗烂牙，小心翼翼地揣着这个想法。某种念头不断地浮现在他的脑海里，任凭他百般忽视，它还是在心里扎了根。

　　他和Bilbo一整日都在湖边漫步。他们坐在高丘上远眺，天海一线，几乎望不见波光粼粼的海面。Thorin想到他们尚未读完的书，于是询问Bilbo是否可以读完，可Bilbo摇了摇头。

　　最好还是不要读到结局，他说。

　　夜幕降临时，他们回到了Elrond的居所。厅堂里灯笼高挂，已经摆上了宴桌。很快，美食上桌，热烈欢快的谈话声和歌声充斥着整个房间，冲淡了些许离别的哀愁。Thorin拿了个盘子，可他根本没有胃口。Bilbo也是，整个晚上他都郁郁不乐，牢牢地抓着Thorin的手，凶猛的力道比起他心不在焉的缥缈抚慰更能说明问题。也许他们已经接受了必须分离的现实，也许经过了这么些年Bilbo仍旧达观泰然，但他们的心远不如头脑理智。

　　满心忧虑下，Bilbo很快感到了疲倦。无视他无力的挣扎，Frodo坚持劝他在午夜前就寝。Thorin一同站起身，挽起他的胳膊，Bilbo却挥了挥手。

　　“不要在今晚道别。”他说，“明天见。”

　　Thorin的目光扫过杯盘狼藉的宴桌，看了一圈围坐在身边的亲人们，暗暗坚定了决心。

　　回程近在眼前，Óin和Bifur很快离开去休息，Bofur擦净他的小提琴，随他们离去。Frerin起身准备跟上，Thorin却站起来叫住了他，“Frerin，Dís，”他道，“先别走。Balin，你也是。”

　　一手一个，他把Kíli和Fíli推到火炉边，听见他的手足循声跟在他身后。Balin轻轻关上了门。

　　“怎么了，Thorin？”Dís疑惑道。

　　Balin闭着眼，紧紧抓住了门把手。Thorin清楚他已经意识到了接下来要发生什么，“原谅我。”

　　Balin咬紧了牙关。

　　“舅舅？”Kíli壮着胆子试探，Fíli已经瞪大了眼。

　　“我要留下。”

　　没有哭喊，没有怒吼，一阵可怕的寂静降临到所有人身上。

　　Fíli首先打破了沉默，声轻如气，“别。”

　　Thorin心痛如绞，“我别无选择，原谅我。”他再也不忍心看Fíli的脸，转而无助地看向盯着炉火的Dís，“妹妹。”

　　她猛地一动，飞快地瞥了他一眼，湿润了眼眶。

　　“Dís——”

　　她抖了抖外套，打算离开。Thorin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腕，“妹妹！”

　　“你就是个蠢货。”Dís冷冷地说着，抽出了手，夺门而出，Kíli紧随着她的步伐。短暂的犹豫后，Fíli还是选择跟了上去。

　　Frerin只是愣愣地站着，一动不动。接着他把酒杯搁到壁炉上，捂着嘴，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去。

　　只有Balin留了下来，依旧倚在门边。

　　“你也打算离开吗？”Thorin问他，心力交瘁。

　　“我们还要失去你多少次，Thorin？”

　　他灼烧了眼眶，“我必须这么做，真的。告诉我你能明白。”

　　“我明白。不明白的话我还能好受些。”Balin迟疑着抓上他的肩膀，“Bilbo不会为此感激你的。如果我没有了解错他，你这么做反倒会让他很生气。你真的确定吗？”

　　“是。”

　　Balin狠狠抱住了他，无话可说。

　　

　　隔天拂晓，Thorin在Frodo的房间里找到了Bilbo，两人正在喝着早茶。Frodo热情地冲他打了个招呼，正欲离开，Thorin将他留下，并坦白了一切。之后发生的一幕果然应验了Balin的预想，Bilbo怒不可遏。当他意识到Thorin留心已定，他的怒喊化作了泪水。

　　“我会死的，”他哭喊道，“你又该怎么办呢？你会被困在这里，困在精灵中间，看在一如的份上，独自一人，没有亲人，没有宽慰！你打算这么对我吗，Thorin？让我死在你的命运重压下吗？”

　　他气冲冲地想要离开，可愤怒耗尽了他的力气，他只好呼哧着——又许是一声呜咽，倒在了椅子上。Thorin接住他，把他抱在了怀里，直到他眼泪落尽。

　　“我已经做出了选择，”Thorin说，感到Bilbo正倚着他发颤，“那么我就会坚持到底，虽然这么做可能有些自私。这向来是我的弱点。”

　　待他们稍稍平静下来后，一直不安地徘徊在窗边看他们争吵的Frodo给他们端来了一壶茶。

　　“其他人还是今天早上走吗？”他把手搭在Bilbo肩上，轻声问Thorin。

　　“对。”

　　“道别总是不易。”小家伙满面悲伤，神色恍惚。他往Thorin的茶杯里又倒了些茶，将糖盅递给他，“有位朋友曾经和我说过，可以把它看作是重逢的许诺。”

　　“又一位精灵朋友？”

　　Frodo微微一笑，“其实是一位矮人朋友。”

　　Bilbo开口，虽然声音轻柔，可依旧紧绷，“求你了，不要这么做。”

　　Thorin托着茶杯，茶水的温热蔓过他的掌心。他会像一块水中的花岗岩，无论如何，绝不动摇。

　　“你不希望我留下吗？”

　　“他们是你的亲人，是能永远陪着你的人。”

　　“我知道。”

　　Bilbo嘶哑着发出一声沮丧的叹息，“我什么也给不了你，哪怕连陪伴也是奢望。我甚至不能保证自己明天是否还会在这里。”

　　“你还爱我吗？”

　　“Thorin。”

　　“你爱我吗？”

　　Bilbo捂住脸叹了口气，“你知道的。”

　　“那么你已经给了我一切。”他伸手探过桌子，握住Bilbo的双手，“如果今天我要目送他们离去，我会需要你的帮助。”

　　

　　正如Manwë承诺的那样，三艘小船正停靠在埃尔达玛海湾波涛起伏的浪潮中，鹰形船首高仰着木喙，风中白帆飘扬。Thorin沿着低滩向海走去，他的同伴们正默默地把行李装进船里。

　　他停下来回头看了一眼站在高处的Bilbo、Frodo和Tauriel，三人绷着脸，面色沉重，在他们身后远远站着Gandalf和Elrond。Thorin转向波光潋滟的海面，看着那些他深爱的、再也见不到的亲人。

　　我做不到，他想，绝望扼住了他的喉咙，他迈着脚步，摇摇欲坠。合上眼，凉风拂过他的脸颊，轻若爱抚。

　　我必须这么做。

　　“去吧。”Bilbo平静道。

　　Kíli最先看到了他，一把扔下背包，涨红着脸湿了眼眶，精灵送的星链在脖子上闪闪发光。他跌跌撞撞地跑上海滩，投入Thorin的怀抱，张口想说些什么，沉默了一会儿，把脸埋到了Thorin颈间。身后的Fíli走上前，抵靠在Thorin颌下。

　　一个接一个的拥抱和道别，就连Bofur在此刻也没了笑容。Fíli和Kíli压抑的啜泣令人心碎，Frerin悲泣着，Thorin吻了吻弟弟的额头，最后替他整理了一次散乱的辫子，抽身离开。

　　Dís正站在他身后。

　　“Dís，我——”

　　她抬手从发辫里取出她在成年时亲手锻造的金色发珠，不容置疑地给Thorin编上一条小辫，用发珠牢牢扣紧。

　　“这样你就不会忘记你的家人，”她说，“还有你的妹妹。她爱你胜过埃瑞博所有的秘银。”

　　Thorin一把抱住她，假装不去在意落在颈上的泪水，“照顾好父亲和母亲，”他说，Dís圈紧了手臂，“告诉他们……告诉他们……”

　　他依旧说不出口。

　　很快，一切准备就绪。矮人们登上甲板，风力愈盛，船帆乘风鼓起。

　　Thorin Oakenshield独自立在海边，最后一次目送他的亲族们离去，直到船影渐渐消失于天际。

　　

　　海湾小屋很舒适，虽然同庞大的石头迷宫相差甚远。精致的家具、光鲜的帘帐和鲜花装饰着屋内的每一个角落——太奇怪了。然而，一段时间过后，Thorin开始享受起整个小屋沐浴在阳光下的温暖惬意。

　　能从维尔玛的糟糕旅程中解脱无疑是件好事。空荡荒芜的海岸只有偶尔几艘驶入海湾的船只，整片森林宁静祥和，清冷的寂静感让Thorin不禁想起蓝山覆满丛林的山坡。

　　许多早晨里，他都会和Bilbo或是Frodo在林间漫步，有时也会独自一人。这荫微弱的熟悉氛围给他带来了不少安慰。尽管如此，空气中再也不闻矮人的歌声，也没有热意蓬勃的锻造声和铁锤敲击金属的节奏声——所有与他家园相系的声音全都消失远去。所幸，他还拥有大海永不停歇的乐潮和两个健谈的霍比特人，他们填补上了大部分的沉默时间。

　　这并不是个荒凉的地方。

　　Gandalf在一次拜访时给Thorin带来了一件小礼物——一把手工制作的精美竖琴。他不愿透露竖琴的来处，但是Bilbo在仔细检查后，小声告诉Thorin自己曾见过Elrond的女儿在很多年前弹过一两次。竖琴的婉啭，这道属于家的回响，成了夜晚炉火旁的常客。

　　在维林诺的日子过得很充实。他和Bilbo终于有了足够的时间去重新了解对方。除去年岁的消磨，眼前的Bilbo同Thorin记忆里的半身人有着微妙却明显的不同。他变得更加自信、开朗，直率得足以吓坏那个Thorin在袋底洞遇见的挑剔杂货商。

　　时光冲淡了他对无聊琐事的耐心，亦磨练了他的智慧。不变的是他曾经深深吸引着Thorin的怜悯之心。尽管他们之间仍旧存在着种种隔阂，Thorin的爱一如既往的强烈。物是人非，他无从可选。

　　日子一天天过去，他们逐渐适应起这种全新且古怪的生活。Thorin唯能认为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重拾活力的Bilbo让Thorin和Frodo松了口气。霍比特人的眼里又一次点亮了光彩。白驹过隙，流年不可回溯，却不妨碍青春再次回到他的谈吐举止间。

　　至于Frodo，也已不再是Thorin在Smaug洞穴里见到的孤单霍比特人。活泼的步伐回荡在屋里屋外，当他满面红光地从城里回来，兴致勃勃地讲着市场上听来的闲谈，Thorin轻易便明白了Bilbo为何会那么爱他。

　　“他是个好孩子。”Thorin说。他们坐在花园里，看着Frodo在叔叔的严格指导下挑选出一束合适的花束，“你把他教得很好。”

　　“我同意你说的第一点，不过这可不是我的功劳。在他小的时候我会时不时替Prim照顾他，直到快长大时他才搬来和我同住。”Bilbo仔细检查一番自己挖的小坑，搁下了铁锹，“能给我拿些胡萝卜籽吗？”

　　在Thorin需要适应的新生活方式中，园艺占据了突出地位。由于他的手经常陷在腕深的菜地肥沃黑土中，他开始忍不住担心自己永远也清除不尽指甲里的泥土。培育娇弱花苞和球茎的天赋从来没有在他身上存在过，但Bilbo和Frodo一直颇具耐心地教导他。当他为了一根折断的茎根而恼火时，他们总是一边试图掩饰笑容，一边尽可能地帮他抢救。

　　他很乐意承认自己在丰收得来的马铃薯、甜菜和豌豆中收获了满足感，但屋里摆满的鲜花就没有那么吸引人了。毫无疑问，这是一项深受霍比特人珍爱的艺术。Thorin无法对此表示理解，虽然花香怡人且花色妍丽，可将大量的精力花费在一件一星期内就会枯萎的事物上似乎有些愚蠢。一把优质结实的宝剑，或是一条绿宝石项链，可以保存几年、几十年——如果质量够好，甚至可以延续几代人。这才是在Thorin理解范围内的事。当然了，他也没有这项技艺。据说在维尔玛有一位铁匠，他的锻造炉高大宽敞，但Thorin不愿去。

　　也许随着时间推移，等他的伤痕结痂，他会去看看。

　　有了竖琴，有了小屋，有了花园，有了霍比特人的陪伴和丛林漫步，大部分时候Thorin都处在心满意足的状态。只有在夜深人静时，他渴望听到父亲的声音，渴望能再见一次都林城堡里精美的石拱门。

　　而这般思念，他只能深埋心间。

　　

　　Bilbo正一边做着茶点，一边示范他母亲所传授的技巧，顺便利用Thorin的力道来揉面——他的手已经不太稳当。佯借着帮忙，Frodo捧着一本书坐在壁炉边，愉快地品尝着他们的成果。

　　而后，Thorin说不清当时是什么促使他开口，可能是厨房里散发着糖香的暖意，可能是透过窗台的明媚阳光，也可能是Bilbo将面饼切成整齐方块时，鼻尖不小心沾上的星点面粉。

　　“嫁给我吧。”他说。

　　Bilbo僵住了手。壁炉旁传来一道窒息的低呼，Frodo的饼干噎在了喉间。一声狂咳后，他清了清嗓子，收好书，胡乱找了个借口，匆匆跑进了花园。

　　“不要试图谋杀我的侄子，Thorin！他是我唯一的亲人。”

　　Thorin伸手抓住了霍比特人的手，惹得两人之间一阵粉末飞扬，“我一直期望我们完全能结合在一起。”

　　Bilbo不形于色地看了他一眼：“在我这个年纪？只怕你会加快我踏进坟墓的步伐。我的心脏可承受不住。”

　　Thorin惊觉自己的面颊烧得火辣：“这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

　　直等到Bilbo的笑声渐止，他才意味深长地咳了一声，“我只是想举办一个简单的仪式。不需要有什么客人，除了Frodo。说不定可以加上巫师，如果他非要来的话。我希望能称你为我所有，你就不能答应我吗？”

　　一股暖入心扉的情愫冲淡了Bilbo的笑意，稍稍安抚了Thorin受伤的自尊心。

　　“我一直怀疑这些头发遮掩了你多愁善感的本性。”Bilbo开玩笑地扯了扯Thorin的一条辫子，“要知道，像我这样一个老家伙，要是抢占了你这样聪明的年轻人，倒会让我觉得自己是个坏蛋。”

　　“两百多年来我就没做过‘聪明的年轻人’。”Thorin哼道，“而且我还是比你大。”

　　Bilbo摇了摇头，拿起刀重新切起面团，“以后再说吧。”

　　“Bilbo——”

　　Bilbo无奈一笑：“以后再说，Thorin。”

袋底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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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附：

　　*Primula Baggins：普莉缪拉·巴金斯，Frodo的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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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Farewell虽迟但到